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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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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2章

去到寶珍閣,蕭明朗自然不是真的想讓蕭箜儀幫忙做參考,只是找個借口單獨約她出來見面而已。

兩人在茶香裊裊的雅間單獨待了一下午,臨走前,蕭明朗讓掌櫃的送來冊子,親自選了兩套頭面。一套雍容華貴的牡丹頭面送給皇後做新年禮,另一套溫婉俏麗的金絲芍藥頭面,買來送給了蕭箜儀。

蕭箜儀不缺首飾,婉言推拒,可蕭明朗執意要送,她也只能收下。

回宮前,兩人還單獨用了晚膳。

回到漪瀾殿,看了眼剛剛擦黑的天色,蕭箜儀問道:“蕭明珩可來過?”

“回公主的話,七殿下今日還未過來。”晴溪躬身回話。

蕭箜儀正準備往寢閣走的腳步頓了一下。

這段時日,她幾乎每天晚上都會跟蕭明珩見面。

起初是她去落月殿找他,後來他傷好了,便換成他來漪瀾殿和她相會,待夜深了才會離開。

換在平時,這個時辰蕭明珩應該已經過來了才對。今日是有什麽事情耽擱了麽?還是……

蕭箜儀吩咐榮姑姑留下來安排一切,做出她已經就寢歇下的假象。隨後,她領著晴溪從側門悄悄離開。

落月殿跟從前相比大為不同,光從重新修繕後的門楣上就能看出來,曾經荒蕪破落的宮殿,過去了不足月餘的短短時間,便成了雕梁畫棟,金碧輝煌的帝宸華宮,連屋檐鋪的琉璃瓦都流光溢彩。

蕭箜儀邁步走進去,花草葳蕤的院中空無一人,只有一道修長孤寂的身影,坐在石階前。

就像她初次過來找他時那樣,少年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階上,穿一身單薄的黑衣,手臂搭在膝上,平靜地仰首看月,仿佛隨時都會融進黑暗中,徹底消失不見。

蕭箜儀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,讓晴溪在影壁後等候,她自己盈盈走上前。

這一次,蕭明珩明明聽見了鈴鐺聲,卻沒有看她,而是低下頭,沈默地盯著地面,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“珩哥哥。”蕭箜儀停在他身前,嬌細地喚了聲。

蕭明珩動了動手指,沒有擡頭。

蕭箜儀斂袖,慢吞吞地往前走了半步,在他身邊的位置坐下。

她與他離得很近,手臂幾乎要觸碰到他的身體,曳地的繡金裙琚在他腳邊層疊綻開,幽淡的梅花香氣無孔不入地侵襲。

蕭箜儀正欲說話,少年忽然直起身子,走進了殿中。

她楞了下,微蹙起眉,略有些不悅。

還從未有人敢如此冷待她呢。

蕭箜儀正想著要不要直接離開,卻又見蕭明珩去而覆返,他手裏多了串紅彤彤的冰糖葫蘆,鋪滿了亮晶晶的糖漿蜜水,看上去就很誘人。

蕭明珩走回原來的位置坐下,緊挨著她,將手裏的冰糖葫蘆遞了過來。

他別過臉沒有看她,聲音低低地,“給你。”

“給我這個作甚?”蕭箜儀望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。

平時沒有註意過,原來他的側臉也很好看,下頜輪廓清晰幹凈,一直延伸到下方凸起的喉結,在他說話的時候會上下滑動。

“你之前說你想吃。”蕭明珩依舊不肯看她,悶聲解釋。

那日她跟他說起外面的集市,頭一個提及的吃食便是冰糖葫蘆。

這東西在宮裏頭自然吃不到,蕭明珩便想去外面買,可是這段時日忙得連軸轉,今日才好不容易稍微有了些空閑。

蕭箜儀盯著他的側臉看了幾眼,心裏的氣不知不覺就散了個幹凈。

畢竟本就是她接了五哥哥的邀約在先,蕭明珩有情緒完全可以理解。

蕭箜儀溫熱的手心包住他的手掌,從他手裏拿走了竹簽。

晶瑩的山楂看起來誘人極了,蕭箜儀輕輕咬了一口,黏絲絲的糖漿裹著山楂果肉,酸酸甜甜的滋味一下就勾起了藏在心底的記憶。

因著平時出宮的機會不多,偶爾出去一趟又想不起來特意去買冰糖葫蘆,蕭箜儀已經許多年沒吃過了。

蕭箜儀在宮裏見過嘗過不少的美食珍饈,可論起印象深刻,都比不上多年前,在冷得呵氣成霧的冬日裏,她拉著爹娘的手走在喧鬧的大街上,眼眸亮晶晶地咬下的第一口冰糖葫蘆。

“珩哥哥,糖葫蘆很甜,你要不要嘗嘗?”蕭箜儀輕聲問他。

蕭明珩沈默了會兒,終於轉回頭來看她。

他正準備回話,忽然有梅花香氣撲面而來,還來不及反應,唇上就印下了溫熱柔軟的觸感。

蕭箜儀清晰地看到他瞳孔收縮,漆黑如黑曜石的眼珠裏倒映出她的身影。

他一動不動地僵在原地,連眼睫都沒有顫動,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似的。

蕭箜儀舔了舔他的嘴角,才跟他拉開距離。

少女霜雪般的粉頰泛起紅暈,瑩潤的杏眼噙著羞赧,“珩哥哥,你喜歡麽?”

心跳的聲音太過劇烈,一下下如密集的鼓點般震擊著耳膜,蕭明珩甚至聽不見她在說什麽。

在她香甜的氣息離開後,他才想起來呼吸,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,徒勞地做著吞咽的動作,像是努力去緩解什麽,或是想壓下什麽似的。

他的烏眸變得幽暗深邃,仿佛深不見底的漩渦,能將人徹底吸進去,吞噬殆盡。

對上他這樣的眼神,蕭箜儀心裏不知為何有些緊張,她又悄聲重覆了一遍剛才的問話。

蕭明珩白皙的額頭滲出細汗,一副正在極力忍耐的模樣。

他沈沈望著她,頓了半晌才開口回答,喉嚨裏好似被丟進了一把火,燒得嗓音低啞,“……喜歡。”

蕭箜儀一手拿著糖葫蘆,空出的另一只手臂挽住他的胳膊,唇瓣漾起淺笑,說話聲也像是浸了蜜似的甜膩勾人,柔聲哄他:“珩哥哥,那你不要不開心了好不好?”

“我只把五皇兄當哥哥,他平日裏對我照顧有加,有事需要我幫忙,我總不能視而不見。我跟他沒什麽的。”

話落,蕭箜儀看到蕭明珩臉色愈發蒼白,他眼裏甚至湧現出了痛苦。

之前他身受重傷,奄奄一息的時候,她都沒在他身上看到痛苦。

就好像現在的他正在忍受比上次還要重千百倍的折磨。

可他到底在為什麽而痛苦呢?

少年臉龐褪去了血色,便襯得那雙眸子更如烏墨般漆黑。

他認真地盯著她,聲音輕得像是要散在寒風裏,“只是哥哥?”

“是啊,”蕭箜儀壓下念頭,嬌聲回話,“珩哥哥,你在我心裏,跟三皇兄,五皇兄都是不一樣的。他們只是哥哥,但你是我的……”說到這裏,她沒有繼續說下去,留足了想象的空間。

蕭明珩動了動唇,卻什麽都沒說。

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臉頰,寬大的手掌冰涼,像是檐角落下的白雪,幹幹凈凈不染纖塵。莫名讓蕭箜儀想起了兩年前,在芙蕖宮救過她的那個少年。

陌生寒冽的氣息逐漸湊近,幾乎貼上了她的面頰。

蕭箜儀以為他要吻自己,可他並沒有這麽做。

他只是克制地與她額頭相抵,依戀地輕蹭了蹭,仿佛在對待什麽易碎的珍寶,連自己的本能和欲望都要壓制,拼命地壓制。

蕭箜儀心裏莫名揪了一下。

蕭明珩蹭了蹭她的額頭,又去蹭她的鼻尖。他似乎很喜歡靠近她,可不知為何,他不敢靠得太近。

他的視線在她泛著瑩亮水澤的唇瓣停留了瞬,很快像被燙到似的移開。指腹摩挲了兩下她嬌嫩的面頰,他退開了些許距離,直到不再能感受到她溫香的氣息。

蕭明珩目光溫馴地望著她,忍著心口的疼,勾起唇淡笑了下,“好,我不生氣。”

他知道她的話有多麽漏洞百出。

就算蕭明朗真的需要人幫忙做參考,他又不是沒有親妹妹,為何一定要蕭箜儀陪他去?

蕭箜儀也明明知道蕭明朗的心意,卻還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,當著他的面,宛然笑著答應了蕭明朗的請求。她的心思同樣昭然若揭,根本不像她所說的那樣。

可這些心裏話,最終蕭明珩一句也沒有說出口。

回到漪瀾殿,剛沐浴完出來,蕭箜儀見有人給她送來了一套全新的頭面。

打眼一看,跟蕭明朗送她的那套頭面差不多,可如果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,這套頭面的金累絲紋樣更加細致,盛放的芍藥花栩栩如生,顯然是出自寶珍閣赫赫有名的陳大師之手。

“誰讓你送來的?”蕭箜儀問。

小太監低垂著頭,“回公主的話,是七殿下讓奴才送來的。”

蕭明珩?

剛才去落月殿的時候,也沒聽他提起過這件事,怎麽忽然想起來給她送頭面了?還好巧不巧地,跟蕭明朗送的頭面有七八成相似。究竟是巧合還是故意?

蕭箜儀坐在銅鏡前,收斂思緒淡聲道:“東西放到案上。你回去跟珩哥哥說本宮收下了,替本宮謝謝他。”

“是,奴才告退。”

翌日清晨,從坤寧宮出來,蕭明朗追上蕭明珩的背影,喊了兩聲:“明珩,明珩。”

出了聲,卻不見前面的少年停下腳步。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,總覺得蕭明珩反倒加快了腳步,想要遠離他似的。可他們這兩日並沒有鬧矛盾。

或許是真的沒聽見吧,蕭明朗並沒有多想。

忙完手頭的事情,蕭明朗被內侍傳召到了禦書房。

長身玉立的青年拱手行禮,“兒臣見過父皇。”

皇帝看向自己的嫡子,威嚴地問道:“最近你的政事處理得如何,可有什麽忙不來的地方?”

畢竟是最看重的兩個兒子之一,皇帝平時對蕭明朗還算上心,得空了便會問問他的情況。

蕭明朗如實回答:“回父皇,兒臣近日察查稅資時遇到了些麻煩,不過在七皇弟的幫助下,問題很快便解決了。數目和賬冊也對得上,請父皇過目。”

“哦?”皇帝將手裏的奏折丟到一邊,升起幾分好奇,“是珩兒幫你解決的?”

“正是。”蕭明朗將事情發生的始末,如數稟報。

也正是因為這件事,他才跟蕭明珩有了交集,昨日從戶部出來,便相約去了飛仙樓用膳。

蕭明朗會在皇帝面前特意提起此事,一方面是因為他純正稟直的性子,另一方面則是聽了皇後的建議,想和蕭明珩聯手對抗三皇子。

若是七皇弟願意輔佐他,那麽蕭明珩勢力越大,對他來說就越有利。

皇帝聽完連連頷首,一向冷肅的面容都少見地浮現出了笑意。

先前他對蕭明珩還有些猜忌,不過這段時日各方打探來的消息,還有他派去蕭明珩身邊作為眼線的內侍,都說蕭明珩行事穩重,處事公正,並無結黨營私的念頭。這些都讓皇帝徹底放了心。

“珩兒天資聰穎,思路活泛,但畢竟接觸朝政的時日尚短,經驗欠缺,你們兄弟倆多走動走動,正好互補。”

蕭明朗恭聲應下,“是。兒臣和七皇弟十分處得來,正有此意。”

“嗯,你先下去吧,年後還有幾樁大事要辦,到時候還得辛苦你跟珩兒。”

有了皇帝這話,便意味著要將重要的事交給他們兩個了。放在以前,蕭明朗只有眼睜睜看著蕭明睿領下重任出京的份兒,這些大事無論如何都輪不到他頭上。

如今借著七皇弟的光,他終於也有了歷練的機會。若是做得好,便能在朝臣面前露臉,博得更多支持。

思及此,蕭明朗目露喜色,想跟蕭明珩打好關系的念頭更強烈了。

只是接下來幾日,每次遇見蕭明珩,他都態度冷淡,不溫不火的模樣,著實讓蕭明朗有些摸不著頭腦。

這日,早上請安的時候,發生了一些意外的情況。

蕭箜儀走進坤寧宮,剛對上首的皇後行了禮,忽然聽見一聲貓叫。

她心裏一顫,順著聲音來源望去,就見齊嬪懷裏抱著一只通體雪白的貓,跟齊嬪以前養的那只幾乎一模一樣。

見她望過來,齊嬪和善地笑了笑,“明嘉公主,這只貓兒是我特意命人尋來的,怎麽樣,跟從前那只是不是很像?”

上次她說養了只貂,沒能引起明嘉公主的興趣。

這次齊嬪好不容易找了這麽一只貓過來,跟從前那只貓很像。以前那只白色的貍奴,蕭箜儀可喜歡抱著玩了,那她應當也會喜歡這只。

蕭箜儀卻不答話,只是盯著那只貓,俏麗明艷的小臉慘白一片,眼裏隱隱透著恐懼。

面紗下,她的唇瓣抿得發白,袖下的指甲也幾乎掐進掌心。

眾人見狀都有些疑惑不解。

明嘉公主素來端莊沈靜,可少有這麽失態的時候。

皇後借著喝茶的動作,悄悄給坐在下面的裴貴嬪使了個眼色。

裴貴嬪心領神會,狀似不經意地撞了下齊嬪的胳膊。致使齊嬪懷裏抱著的貓受了驚嚇,驚叫了聲跳下她的腿,往大殿中央跑去,正是蕭箜儀所站的地方。

看見貓兒朝著自己跑過來,蕭箜儀瞳孔放大,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現出芙蕖宮發生過的事情。

兩年前那一次……她就是為了追齊嬪的貓,才不慎闖進了芙蕖宮。

恐懼和令人作嘔的窒息感湧上來,蕭箜儀心跳惶然,顧不得思考當下的處境,滿腦子只剩一個想法,那就是快逃。

她轉過身拔腿就跑,可跑到屏風後面,正好撞上了從外面走進來的人。

蕭箜儀身子往後倒去,被那人穩穩地扶住胳膊,只是她被嚇得腿軟得厲害,連站都站不穩,只能嬌弱無力地倚靠在那人胸前。

蕭箜儀慌慌張張地擡起眼,看到來人是蕭明珩,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,下意識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襟,氣息急促,淚眼朦朧地輕喚,“救我,珩哥哥,救我。”

少女額前的青絲被冷汗打濕,眼眶泛著紅,眸底盛滿了搖搖欲墜的水光。

蕭明珩心中一痛,將她按進自己懷裏,精瘦有力的手臂支撐在她背後,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,“別怕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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